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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大虞女战神的废材儿子】(36) 辽东公孙家

海棠书屋 2025-12-23 09:26 出处:网络 编辑:@海棠书屋
【大虞女战神的废材儿子】(36) 辽东公孙家11.22首发于禁忌书屋连番受挫,冰冷的现实如同这北地的寒风,刮去了初时传檄而定的虚假繁荣,裸露出战争最残酷坚硬的内核。幽州城如同一个沉默而狰狞的巨兽,吞噬着西凉健儿
【大虞女战神的废材儿子】(36) 辽东公孙家
11.22首发于禁忌书屋

连番受挫,冰冷的现实如同这北地的寒风,刮去了初时传檄而定的虚假繁荣,裸露出战争最残酷坚硬的内核。幽州城如同一个沉默而狰狞的巨兽,吞噬着西凉健儿的鲜血与勇气。城下堆积的尸体和燃烧的残骸,在雪地上泼洒出触目惊心的暗红色与焦黑色。

我骑在战马上,望着那片狼藉,眼中没有丝毫退却的犹豫,只有一片冰封湖面下的汹涌暗流。既然常规的强攻暂时难以奏效,那就用更极端、更彻底、也更残酷的方式,来瓦解这座城池的抵抗意志和……有生力量。

“百里玄霍、百里玄策、百里玄苏。” 

我声音不高,却清晰地传入身边几员大将耳中,“传令下去,收集阵亡将士的遗体。”

百里兄弟闻言,脸上都露出难以置信的惊愕与一丝抗拒。沙场捐躯,马革裹尸,这是军人的归宿与尊严,即便是敌人的尸体,若无深仇大恨,通常也会择地掩埋或交换。收集己方阵亡者的遗体用于……

我目光冷冽地扫过他们:“怎么?不忍?觉得亵渎?”

百里玄策性子最直,脸涨得通红,抱拳道:

“王爷!不可!” 

“阵亡弟兄为国捐躯,已是不幸!岂能再让他们死后受此折辱,尸骨无存?此举……此举恐寒了三军将士之心啊!末将……末将实在无法从命!” 百里玄霍和百里玄苏虽未出声,但紧抿的嘴唇和眼神中的抗拒,表明了同样的态度。

帐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,炭火盆的噼啪声显得格外刺耳。玄悦站在我身侧,手不自觉地按上了刀柄。姬宜白垂目不语,韩玉则猛地抬头,死死盯着我,眼神复杂。

“心寒?” 

我缓缓转身,目光如冰刃般扫过百里兄弟激动而痛苦的脸庞,声音不高,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酷:

“若不能尽快破城,等三皇子解决了南楚之患,挥师北上,与桑弘内外夹击,届时,死的就不止是城外这些弟兄!是整个北线大军,是本王,是你们所有人!那时,连给你们收尸的人都不会有!”

我的话语如同重锤,敲打在百里兄弟心头。他们脸上肌肉抽动,眼中挣扎之色剧烈翻腾。最终,百里玄霍这位最年长的兄长,重重地叹了口气,单膝跪地,嘶声道:

“末将……遵命!” 百里玄策和玄苏见状,也只能咬牙,跟着跪下领命,只是眼中已满是血丝。

我看着他们依旧困惑且带着怒意的眼神,知道需要更明确的指令,也透露一丝“天机”:

“照我说的做。收集遗体,不仅仅是我们的,战场上来不及处理的敌尸也可混杂其中。然后,用还能用的投石机,或者临时赶制一些简单的抛石机,不用装石头了,把这些……‘东西’,给我抛进幽州城里去。越散开越好,最好能抛到他们的水井、民居附近。”

顿了顿,我继续补充,语气更加森寒:“还有,派小队骑兵,去周围山林、荒野,寻找冻毙、病死的野兽尸体,狼、狐、鹿、甚至老鼠,不管是什么,只要是死的、腐烂的,都给我弄回来!记住,让士兵们用药棉或浸过醋的布巾捂住口鼻,尽量少直接接触。收集回来后,同样处理,抛入城中!”

这一下,连最沉稳的百里玄霍也忍不住了,他声音发颤:“王爷!这……这是要引发疫病啊!此乃……此乃有伤天和!自古用兵,也罕有如此……”

“有伤天和?” 

我打断他,声音陡然提高,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。

“百里将军!桑弘死守孤城,负隅顽抗,每拖延一日,我大军便多消耗一日粮草,多承受一日严寒,河南主战场便多一分压力!这幽州城内两万守军和不知多少百姓,都是他拖延时间的筹码!你想用更多西凉儿郎的命去填平这座城池吗?用最快、最有效的方式瓦解他们,减少我军伤亡,这就是最大的‘和’!至于天谴……若真有天谴,本王一肩担之!”

我看着他们依旧挣扎的面容,语气稍缓,但更显冷酷:

“阵亡将士的抚恤,本王会足额发放,并且额外追加三成,作为其家人日后生活的保障。他们的牺牲,将换来更少的牺牲,换来更快平定北方的胜利。这是功绩,不是折辱。执行命令吧。”

话已至此,百里兄弟纵然心中万般不适,也知军令如山,更听出了我话语中那不容动摇的决心。百里玄霍深吸一口气,重重抱拳:

“是……殿下!” 

他转身时,眼眶已然微红。百里玄策咬了咬牙,也低头领命而去。

接下来的几日,幽州城下出现了诡异而令人心悸的一幕。西凉军不再大规模冲击城墙,而是不断派出小队,沉默地收敛战场上的尸体(不分敌我),并从荒野运回各种动物尸骸。随后,在一种近乎死寂的肃穆气氛中,一架架经过修复或简易搭建的抛射装置,将那些包裹着死亡气息的“投射物”,高高抛起,划过冰冷的天空,落入幽州城内。没有喊杀声,只有抛石机绞盘转动发出的沉闷吱呀声,以及物体落地时遥远的闷响。

城头的守军起初有些茫然,随即明白了我们的意图,惊恐和愤怒的呼喊隐隐传来。他们试图用火箭射击我们的抛石机阵地,但距离较远,效果有限。桑弘显然也意识到了这种战术的阴毒,他下令严密监控城内水源,焚烧处理落入城中的秽物,并尽可能将居民迁入相对隔离的区域。北方的严寒极大地延缓了细菌滋生和疫病传播的速度,这使得这种“瘟病战术”的效果大打折扣,未能如我所期望的那样迅速引发大规模的恐慌和瘫痪。

相反,桑弘迅速做出了更直接、更刺激的反应。几天后,幽州城头悬挂起了数十颗新鲜的头颅——那是之前攻城战中,部分未能及时抢回的西凉军阵亡者的首级。它们被粗糙的绳索系着,在寒风中冻得青紫僵硬,随着风轻轻晃动,空洞的眼眶无声地“注视”着城外的西凉大营。城楼上,守军敲打着兵器,发出嚣张的辱骂和嘲弄的呼啸。

这一举动,极大地刺激了西凉军的神经。营中弥漫着一股悲愤与狂躁交织的情绪。百里兄弟怒发冲冠,多次请战,要求不惜代价强行登城,夺回同袍遗骸,雪此奇耻。连一直消沉的韩玉,眼中也重新燃起了熊熊怒火。

我制止了他们冲动的请战。但我压下了所有请战的呼声。

“愤怒?愤怒有什么用?” 

我在军前训话,声音不高,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。

“被敌人轻易激怒,失去理智,那是懦夫的行为!真正的勇士,要能把愤怒变成耐心,变成智慧,变成最终砍向敌人脖子时更稳更狠的那一刀!现在攻城,正中桑弘下怀!都给本王忍住!有火气,憋着!很快,有你们发泄的时候!”

为了转移军队日益累积的躁动,也为了彻底解决北方的后顾之忧,我决定亲自率一部精锐,北上扫荡那些前段时间见风使舵、降而复叛的东胡、扶余等部族。一来练兵泄愤,二来稳固后方,三来……或许也能获取些额外的补给。

我将幽州城外的围困指挥权暂时交给百里玄霍(主守)和韩玉(辅助,戴罪立功),嘱其谨守营寨,继续“馈赠”,但绝不准擅自攻城。自己则带着百里玄策、玄悦,以及一万五千名最为精锐、也最渴望厮杀的骑兵,顶着凛冽的寒风,踏入了白雪皑皑、林海苍茫的北境。

北方的冬日本就严酷,今年尤甚。积雪没膝,呵气成冰。军队在茫茫雪原和林海中艰难穿行,搜寻着叛部踪迹。艰苦的环境反而磨砺着将士的意志,将淤积的怒火转化为对严寒和敌人的双重耐性。

数日后,一处背风的山坳附近,前方斥候传来了发现敌情的信号——小股东胡游骑的踪迹,以及不远处隐约的营地炊烟。

“终于找到了。” 

我勒住战马,眼中寒光一闪。身边的将士们早已按捺不住,眼中燃起嗜血的光芒。

“百里玄策!”

“末将在!”

“你领左翼,包抄营地东侧。”

“玄悦!”

“卑职在!”

“你率本部,截断他们西逃之路。”

“其余人,随我正面突击!记住,速战速决,不留活口!但严禁滥杀妇孺,违令者斩!”

命令简洁有力。憋了一肚子火的西凉铁骑如同出闸的猛虎,悄无声息地完成合围,然后以雷霆万钧之势,从三个方向猛扑向那处尚未来得及反应的东胡营地!

战斗毫无悬念。这些叛部本就不是精锐,在严冬中更是疏于防范。西凉骑兵的马蹄踏碎了营地的栅栏,雪亮的马刀在阳光下划出死亡的弧线。惨叫声、兵刃撞击声、战马嘶鸣声瞬间打破了林海的寂静,又很快在绝对的实力碾压下归于沉寂。

战斗接近尾声,士兵们开始打扫战场,收缴战利品,处决残余抵抗者。我驻马立于营地边缘,看着这片迅速被鲜血染红的雪地,神色淡漠。

这时,一名满脸兴奋的副将策马奔来,在我面前滚鞍下马,抱拳道:

“启禀王爷!弟兄们在营地后面一处小山洞里,发现几个女人!看样子不是东胡人,刚才几个东胡溃兵想对她们用强,被我们及时救下了!”

我眉头微皱,冷声道:“军纪第一条,严禁奸淫掳掠。告诉弟兄们,管好自己的裤腰带,违者,杀无赦。至于那些女人,问明来历,若不是叛部亲眷,给些干粮,放她们自行离去。”

副将连忙道:

“王爷明鉴!军纪严明,弟兄们都知道!卑职绝无他意!只是……只是看那几个女子,似乎有些与众不同,且王爷您身边一直都是大老爷们,玄将军又不像个女人……” 他话没说完,但意思很明显,觉得我身边缺少女人照料。

恰在此时,玄悦安排好防务,正骑马巡视过来,恰好听到副将后半句话。她英气的眉毛顿时立起,手按在了腰刀柄上,目光如电射向那副将,虽未开口,但那股“你找死”的杀气已经弥漫开来。

我抬手制止了玄悦,对那副将淡淡道:“玄悦将军是女中豪杰,统兵护卫,岂是寻常女子可比?你的好意本王心领了,不必多言。带路,本王去看看。”

副将擦了擦额角并不存在的冷汗,连忙引路。玄悦冷哼一声,收起怒意,但也策马跟在我身侧。

绕过几顶被摧毁的帐篷和零星还在冒烟的灰烬,我们来到营地后方一处被岩石半掩的山洞前,洞口有两名西凉军士持戟守卫。洞内光线昏暗,但能看见几名女子被绳索缚住手脚,蜷缩在角落。她们衣着并非东胡样式,更像北方其他部族的服饰,但用料和剪裁似乎更精致些。

玄悦跟在我身后,目光锐利地扫过那几个女子,忽然压低声音在我耳边道:

“王爷,有点不对劲。这几个女人……看她们的眼神和坐姿,不像是普通牧民女子,倒像是……练过武的。尤其中间那个,气息沉稳,手上似乎有茧。”

我微微颔首,示意知道了。乱世之中,女子习武防身并不稀奇,我妻子妇姽便是例子。但在这偏远北境,几个会武的异族女子被东胡人俘虏,确实有些蹊跷。

我走近几步,用还算流利的东胡语问道:“你们是什么人?为何在此?”

几名女子中,被围在中间的那位闻声抬起头。火光与洞外雪光映照下,露出一张颇具特色的脸庞。她看起来约莫二十七八岁,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,鼻梁高挺,嘴唇饱满,一双眼睛大而明亮,此刻带着惊惧、警惕,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。她身量颇高,即便坐着,也能看出比寻常女子挺拔。容貌在粗犷中带着几分野性的美艳,确实与众不同。

她听到东胡语,眼神动了动,也用东胡语回答,声音有些沙哑,但语气竭力保持镇定:“我们……我们是北面白山部酋长的女儿和侍女,商队遭了马贼,流落至此,被这些东胡人掳来……多谢将军相救。看将军旗号服饰,可是大虞天兵?求将军放我们回去,部族必有重谢!”

她的话语逻辑清晰,但口音似乎有些过于“标准”,少了点白山部那边常见的腔调。我心中疑虑更甚,但面上不显。

“大虞?” 我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。

“早就没了。本王乃西凉王韩月。你们回去告诉白山部,还有这北境所有部族,这天下已经变了。安分守己,与我西凉互市通好,自然无事。若再敢反复无常,犯我边界……” 我语气转冷,“本王不介意让白山部从草原上消失。”

我顿了顿,语气稍缓:

“看在你们也是受害者的份上,本王不为难你们。玄悦,给她们解开绳索,拿几件厚棉衣,备些干粮清水,让她们自己走吧。”

玄悦应了一声,示意军士上前解绑,并让人去取物资。

那为首的女子被松开后,活动了一下手腕,却并未立刻离开,反而抬起头,目光大胆地看向我,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,用带着点口音的东胡语突然问道:

“将军……不,西凉王殿下,北地的男人看见我,多少都会有些心思。为何您……却无动于衷?是嫌我们粗鄙,不入眼吗?”

她这句话问得突兀,甚至有些无礼。周围几名西凉军官都皱起了眉头。玄悦更是眼神一厉,手又按上了刀柄。

我却只是冷冷地瞥了她一眼,语气平淡无波,用东胡语回道:

“本王对没长大的小朋友没兴趣。我喜欢的,是真正成熟的女人。” 这话半是敷衍,半是带着居高临下的漠然。

“你!” 那女子似乎被“小朋友”三个字刺痛,柳眉倒竖,竟突然改用流利(甚至过于流利)的汉语脱口斥道。

“你说谁是小孩子!西凉王,你自己才多大……” 

她话音未落,旁边一名年纪稍长的女子急忙拉了一下她的衣袖,用部族语低喝了一句什么。高挑女子咬了咬嘴唇,强行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,但看向我的眼神,却多了几分不服气与……更深的好奇?

我没有在意这个小插曲,只当是部族女子性情直率(或者说骄纵)罢了。挥了挥手,示意她们可以离开了。

看着那几个女子披上棉衣,带着干粮,有些踉跄却又速度不慢地消失在林海雪原深处,玄悦策马靠近我,眉头紧锁,低声道:

“殿下,那女人……汉话说的也太好了。就算常与汉商打交道,这官话口音,也未免太正了些。而且她最后那反应……”

我望着她们消失的方向,心中也掠过一丝疑云,但眼下北境军务繁杂,幽州战事未决,实在无暇深究几个来历不明的部族女子。我不耐烦地摆了摆手:

“或许是哪个汉人官员流落北地生的女儿,或是早年掳去的汉女所生,这不奇怪。派人暗中跟一段,确保她们不是往幽州方向去,也别让别的部族劫了就行。我们该回营了,幽州那边,桑弘老贼恐怕不会让我们清闲太久。”

玄悦点了点头,不再多言,转身去安排斥候。我勒转马头,最后望了一眼那片寂静而危机四伏的林海。方才那女子过于标准的汉话和她眼中那一闪即逝的奇异神采,却像一粒小小的冰籽,落入心湖,留下了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、冰冷的涟漪。

腊月的幽燕之地,呵气成冰。围城的第三个月,僵持与诡异的“馈赠”仍在继续,但南方的战报却像一道猝不及防的裂冰,打破了北地僵局的表面平衡。

玄悦将密封的铜管呈上时,脸色是少见的凝重。我拆开火漆,薄薄的绢纸上,字迹潦草却如刀锋般刺目:

“南楚军大溃。项晃轻敌冒进,虞景琰遣将白让于巢湖潜造舟师,溯淝水而上,断其粮道于芍陂。文王惊令后撤,退至肥西,遭田武、白让夹击,项晃战死,二十万众溃散,余者不足五万,已退过淮水。三皇子旌旗已指寿春,南楚震动。”

帐内炭火噼啪,却驱不散骤然降临的寒意。我将绢纸在火焰上点燃,看着它蜷曲、焦黑、化为灰烬。姬宜白站在下首,呼吸微促;百里兄弟面露焦躁;连近日沉默如石的韩玉,也抬起了头,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惊悸。

南楚一败,不仅意味着侧翼威胁尽去,虞景琰可以全力回师中原,更可怕的是,他携此大胜之威,士气与实力将攀升至新的高峰。留给我的时间,真的不多了。幽州这颗钉子,必须在虞景琰主力北返之前,彻底拔除。

“王爷,” 

韩玉的声音干涩沙哑,打破了沉寂,“桑弘老贼……是在等他的主子。”

我看了他一眼,没有否认。桑弘之所以敢以孤军死守,倚仗的不仅是坚城,更是对虞景琰战略能力的信心,以及对南方战局的预判。他在拖,拖到虞景琰解决南楚,便可内外夹击,或是迫我回援,幽州之围自解。

压力,如同无形的冰山,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。就在这时,玄悦再次入帐,这次带来的消息,却带着一丝异样的微光。

“王爷,营外有数人求见,自称辽东公孙氏旧部,言有破幽州之策。”

公孙氏?那个刚刚被虞景琰碾碎,家主战死,仅余孤女远遁的家族?我心中一动,但韩玉的反应更为激烈。

“不可轻信!” 

他猛地站起身,因动作太急牵动旧伤,脸上掠过一丝痛楚,但眼神却锐利如受伤的孤狼,“王爷!末将前车之鉴犹在!桑弘最善用间,虚实难辨!此等败亡余孽,焉知不是桑弘故意放出,诱我入彀?”

韩玉的警惕不无道理。他的两次败绩,皆与情报误判和“降将”、“内应”脱不开干系,已然成了心病。帐中诸将也纷纷露出疑虑之色。

我沉吟片刻。韩玉的担忧是现实的,但此刻的僵局,任何一丝可能破局的机会,都值得冒风险去试探。尤其是公孙氏——他们世代经营幽燕辽东,对这座城池的了解,恐怕无人能及。

“带他们去东侧偏帐,” 我最终下令,“严密看守。玄悦,你亲自去,细查其随身之物,观其形色。百里玄策,调一队陌刀手隐于帐外。姬先生,随我同往。韩玉……你也来。” 我看向他,“吃一堑,长一智。这次,我们一起看看,是人是鬼。”

偏帐内,炭火盆烧得正旺,却难以驱散几名不速之客身上的风霜与落魄之气。一共五人,三名老者,两名中年,皆作北地商贾或猎户打扮,但破损的皮袄下,偶尔露出的内衬布料质地却不寻常,面容虽经风尘修饰,眉宇间的痕迹与手上的旧茧,也非寻常百姓所有。他们看到我入帐,在玄悦示意下,略显仓促地行礼,姿态谦卑,眼神却不安地逡巡着帐内甲士和我身后的韩玉、姬宜白。

我径自在主位坐下,目光缓缓扫过他们,并未立刻开口。沉寂的压力,有时比询问更令人难安。

为首一名清癯老者,约莫六十许,胡须灰白,眼神浑浊中暗藏精光,率先打破了沉默,声音带着浓重的幽燕口音,以及一丝难以掩饰的悲怆:“草民等,拜见摄政王殿下。我等……乃辽东襄平公孙氏门下旧人。家主罹难,故土沦丧,辗转流离,闻王师北定幽燕,特来相投……” 话语未尽,已是哽咽难言,身后几人也面露悲戚。

我微微颔首,语气沉凝,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慨叹:“公孙度将军镇守辽东,屏藩北疆,劳苦功高。其不幸罹难,本王亦深为痛惜。虞景琰弑兄囚父,祸乱朝纲,今又侵夺辽东,戕害忠良,实乃国贼!此等血仇,天地共鉴。本王既奉诏讨逆,自当为公孙将军,为天下忠义之士,讨还公道!”

话语掷地有声,充满义愤与“大义”之名。几名公孙旧人听罢,眼中悲色更浓,隐隐有泪光闪动,仿佛找到了可以依附的“大义”旗帜。

那清癯老者用袖角拭了拭眼角,再次躬身:“殿下高义,铭感五内!我等流亡之人,别无长物,唯对幽州故城,尚知几分根底。桑弘逆贼窃据此城,负隅顽抗,草民等……愿效犬马之劳,助王师破此坚城,以慰家主在天之灵,亦报国贼侵夺之仇!”

来了。我心中冷笑,面上却不动声色,甚至露出一丝淡淡的、属于胜利者的宽和与些许不在意:“哦?诸位有心了。不过,幽州虽坚,桑弘虽狡,然其势已孤,粮草再足,亦有尽时。我大军合围,步步为营,破城无非早晚。诸位远来辛苦,不妨先在营中安心住下,待城破之日,再论功行赏不迟。”

这是以退为进,既要试探其诚意深浅,也要压一压他们可能待价而沽的心态。

果然,那老者闻言,脸上闪过一丝急切。他上前半步,压低声音,却足以让帐中人听清:“殿下明鉴,固守待援,自是稳妥。然……草民等近日偶闻南方战事似有变故……” 他小心地观察着我的脸色,“三皇子用兵诡谲,若其携胜北返,与桑弘内外呼应,只怕……时间于王师,并非无尽啊。”

此言一出,帐内气氛骤然一紧。韩玉的眼神陡然锐利如刀,死死盯住老者。姬宜白抚须的手微微一顿。连我也微微眯起了眼睛——南方溃败的消息,我严密封锁于高层,寻常溃兵流民绝难知晓详情。他们从何得知?是真有特殊渠道,还是……此言本身就是试探,抑或是桑弘的又一次心理攻势?

老者见我神色变化,自知失言,连忙补救:“草民等也是沿途听闻些许流言,惶恐揣测……但无论如何,速破幽州,于殿下大业,终是有利无害。我等确知入城密径,可直达城中核心!”

“密道?” 我身体微微前倾,终于露出了感兴趣的神色,“幽州城经公孙将军三代经营,有密道之说,本王亦有耳闻。只是,历经战乱,桑弘入主后,岂会不加探查封堵?”

“殿下有所不知,” 

另一名面色黝黑的中年汉子接口,他手掌粗大,似为匠人,“幽州密道,非止一处,且建造隐秘,知情者极少。其中一条,入口不在城内,而在城外东北方向十五里处,一座废弃的山神庙神龛之下。此道乃老家主为应急所设,知晓者不过寥寥数人,皆已……大多已不在人世。桑弘初来乍到,时日尚短,未必能尽察。”

细节具体,且有合理解释。我心中信了三分,但警惕未消。“即使密道可用,尔等欲如何助我?”

清癯老者与同伴交换了一个眼神,沉声道:

“若殿下信得过,我等愿为前导,引领精悍死士,夤夜由密道潜入。出去后,可直抵原城主府(现应为桑弘指挥中枢)后园假山之内。届时或纵火制造混乱,或伺机刺杀守将,或夺取城门枢纽。只要城内一乱,王师乘势猛攻,内外夹击,幽州可破!”

计划听起来具备可行性。但代价呢?乱世之中,没有无缘无故的效忠,尤其是对这些刚刚失去一切、犹如惊弓之鸟的没落贵族。

我沉默片刻,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案几,缓缓道:“若能破城,诸位当居首功。届时,公孙将军的抚恤,诸位的安顿,本王自不会亏待。幽州乃至辽东故地,经此战火,百废待兴,也需熟悉民情之士协助治理。”

这是抛出了诱饵,但未具体承诺。我要看看他们的胃口。

老者再次躬身,这次,他抬起的脸上,少了些悲戚,多了几分属于没落贵族最后的矜持与算计:“殿下厚意,草民等感激涕零。然……我公孙氏世代镇守北疆,血脉所系,皆在这白山黑水之间。故土沦丧,宗祠飘零,实乃锥心之痛。若蒙殿下不弃,克复幽州之后……能否将此城,仍交予我公孙氏镇守?我族愿永为殿下,为大虞守此北门,岁岁朝贡,绝不背盟!”

帐中一片寂静。韩玉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讥诮。姬宜白轻轻摇头。连玄悦也皱起了眉。

我几乎要气笑了。这些公孙旧人,到了这般田地,竟然还做着裂土封疆、再为藩镇的美梦!是他们太天真,还是把我韩月当成了可欺之主?

“呵,” 我轻笑一声,笑声里没有温度,“公孙先生,可知本王此次提兵入关,所为者何?”

我不等他回答,语气陡然转厉,目光如寒冰扫过几人:“为的便是结束这诸侯割据、政令不通的乱世!为的是四海归一,江山一统!让政令出于一门,让兵戈止于边疆,让百姓不再受这辗转流离、朝秦暮楚之苦!幽州城下,已有数千西凉子弟埋骨他乡,他们的血,不是为了浇灌出一个新的、听调不听宣的公孙藩镇!”

我的声音在帐中回荡,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:“天下归一之势,浩浩汤汤,顺之者昌,逆之者亡!莫说幽州,便是辽东,乃至未来所有的华夏疆土,绝不容再有国中之国,政上之政!此乃本王誓言,亦是天道人心!”

几名公孙旧人被我这番毫不留情的宣言震得脸色发白,眼神中的希冀瞬间黯淡,取而代之的是绝望与不甘。那清癯老者嘴唇哆嗦着,还想争辩:“殿下……我公孙氏世代忠良……”

“忠良?” 我打断他,语气稍缓,但依旧坚定,“若真忠良,便该明了大势。本王可以承诺:城破之后,原属公孙家的合法田产、宅邸,经查证无误,可发还部分。尔等族人,愿回幽州居住者,本王保障其安全,并可酌情给予钱粮安置,助其重操旧业或另谋生计。此番献计若成,便是功劳,按律封赏,金银布帛,绝不吝啬。日后,公孙氏子弟,若有才学,可通过科举入仕,或从军建功,凭自身本事博取前程,本王一律量才录用。这,是本王能给出的,最大限度的条件,亦是新朝法度下的堂堂正道。”

我给出的,是一条融入新秩序的道路,而非独立的权柄。这对习惯了世代统治的旧贵族来说,无疑是巨大的落差。

几人再次低头窃窃私语,争论激烈,面色变幻不定。显然,我的条件与他们最初的期望相去甚远。

良久,那清癯老者抬起头,脸上挤出一丝艰难的笑容,眼神却变得异常复杂,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:“殿下……殿下志存高远,气吞寰宇,非我等陋识所能及。殿下给出的条件……已是宽宏。然,我公孙一族,漂泊无根,终是心病。若殿下能再应一事,我等必誓死效忠,再无二心!”

“讲。” 我端起案上已经微凉的茶水,抿了一口。

老者深吸一口气,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,一字一句道:

“我家主公有一女,名广韵,年方十九,自幼习文练武,颇有胆识,此次亦随我等逃出。主公临终前,最放不下的便是她。若……若殿下不弃,愿纳广韵为妻。如此,我公孙氏便与殿下有姻亲之谊,族人亦可安心托庇于殿下羽翼之下,效忠新朝,再无顾虑!此非为藩镇,实为……实为求一存续安身之纽带啊!”

“噗——!”

我一口茶水呛在喉间,剧烈地咳嗽起来,脸涨得通红。玄悦连忙上前欲替我捶背,被我摆手止住。帐中诸将也是面色古怪,韩玉眼中的讥诮更浓,姬宜白则若有所思。

联姻?在这紧要关头,竟然提出联姻?我抬眼看向那老者,他脸上满是恳切,甚至有一丝孤注一掷的悲壮,不似作伪。对他们而言,这或许是乱世中,家族血脉与地位得以延续、甚至可能在未来重新崛起的,最直接、最“可靠”的方式。将家族的未来,系于与新主君的血液联系之上。

我擦去嘴角水渍,心念电转。拒绝?他们很可能彻底失望,甚至可能转而投向桑弘,或使密道之事横生枝节。答应?且不说我与妇姽那复杂至极的关系,单是此刻纳一个败亡军阀之女,在政治和军心士气的考量上,就颇为微妙。这更像是一笔掺杂着残余政治野心、生存渴望与情感托付的沉重交易。

帐内寂静无声,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,等待着我的抉择。炭火噼啪,帐外北风呼啸。南方的溃败,北方的坚城,眼前这没落家族沉甸甸的、以女子为筹码的请托……各种压力交织在一起。

公孙范的话语,像一颗投入深潭的巨石,在我心中激起千层浪,却又被表面冰封的理智强行压下。让妇姽“主动让位”?他们竟连这层关系都有所猜测,甚至以此作为谈判的筹码?一股混杂着荒谬、愠怒与被冒犯的寒意沿着脊背窜升。然而,南线溃败的阴影、幽州坚城下日益消磨的时间、桑弘那双仿佛能穿透营帐的阴鸷眼睛……这些更为迫切的现实,如同冰冷的铁钳,扼住了我可能爆发的情绪。

帐内死寂,落针可闻。姬宜白垂下眼帘,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袖口。韩玉嘴角的讥诮凝固,转为一种深沉的、近乎悲悯的复杂神色。玄悦按在刀柄上的手背青筋微凸,却在我一个极轻微的眼色下,强自放松。

我喉结滚动,压下那口呛人的茶水带来的不适,以及心头翻涌的复杂情绪。沉默持续了数息,足够让公孙范等人脸上的忐忑逐渐转为不安。

终于,我缓缓开口,声音出奇地平静,甚至带着一丝刻意为之的疲惫与权衡:“公孙小姐乃忠良之后,金枝玉叶,本王……岂敢轻慢。只是,本王已有正妻,且夫妻患难与共,情深义重,此事……” 我试图将话题引向更“常规”的婉拒与协商轨道,为这场突如其来的政治索价留出转圜余地。

然而,公孙范浑浊的眼中精光一闪,不待我说完,便以一种近乎执拗的、属于旧时代贵族的骄傲与急切,打断道:“殿下!广韵乃臣兄嫡长女,血统尊贵,自幼便以宗妇之仪教养!我公孙氏虽遭劫难,然四世镇守辽东,功在社稷,门楣岂容轻辱?岂能为人侧室,与妾媵同列?” 他声音不高,却字字铿锵,带着没落贵族最后的、不容践踏的尊严感,“殿下乃当世雄主,武功赫赫,志在天下,正需广韵这般出身、才识之女子为配,方是门当户对,锦上添花!”

他顿了顿,目光锐利地直视我,仿佛要穿透我所有的推诿与掩饰,语速加快:“至于殿下现今那位王妃……” 他刻意停顿,观察着我的反应,“老朽虽在北方,亦闻王妃勇武过人,曾助殿下建功。然,非常之时,当有非常之识。老朽斗胆妄言,王妃既为殿下至亲(他巧妙地将‘母亲’这个禁忌词替换为更泛指的‘至亲’),更应深明大义,以殿下之江山为重,以殿下之前程为念!若能主动逊让,成全殿下与广韵这门当户对、有益大业之姻,方显贤德格局,亦是全了与殿下的一番……深厚情谊。”

这番话,说得冠冕堂皇,滴水不漏。既抬高了公孙广韵和联姻的政治价值,又巧妙地将压力转移到了妇姽身上,暗示她若阻拦,便是不识大体、不顾大局。更将我与妇姽那悖逆伦常却又无法割舍的关系,轻描淡写地包裹在“深厚情谊”之下,仿佛只是一段需要为更高利益让步的旧日情分。

我感觉到太阳穴在突突跳动,一股郁气堵在胸口。这老家伙,不仅情报灵通,心思也缜密狠辣,直指要害。他看准了我此刻急于破城的软肋,更看准了我与妇姽关系中的复杂与可能的脆弱之处。

现实的危机感如同冰水浇头,让我发热的头脑迅速冷却。是的,幽州必须尽快拿下。桑弘必须死。南线的溃败,不能再拖延。与这些相比,一纸婚书,一个名分……在冰冷的政治天平上,似乎并非不可交易的筹码。至于妇姽……我心中一痛,但那个在朝歌城外大营中为刘骁缝制冬衣的背影,此刻不合时宜地闪现,又带来一丝冰硬的刺痛与某种自暴自弃般的冷酷。

“罢了。” 我闭上眼,深吸一口带着炭火味的空气,再睁开时,眼中已只剩下一片深不见底的幽潭,“公孙先生所言……不无道理。非常之时,行非常之事。公孙小姐既然有此心意,本王……亦不愿辜负。”

我转向玄悦,声音平淡无波:“取笔墨来。”

玄悦身体微微一震,看向我的眼神充满难以置信,但她终究是训练有素的侍卫长,嘴唇抿成一条线,无声地取来案上的笔墨与一张素笺。

公孙范眼中瞬间爆发出惊喜的光芒,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浮木。他颤巍巍地从怀中取出一份早已准备好的、以金线绣着祥云纹路的红色绢帛,双手捧上:“殿下,此乃……此乃婚书草稿,请殿下过目。只需殿下署名用印,便是金石之盟!”

我接过那绢帛,触手微凉滑腻。展开一看,文字骈四俪六,用词典雅,无非是“天作之合”、“永结秦晋”、“公孙氏女广韵,淑德贤良,宜配君子”云云,落款处留白,显然是早有预备。我心中冷笑更甚,这公孙家,怕是早在流亡途中,便已盘算好了这一步。

没有再多看,我提起笔,蘸饱浓墨,在那留白处,悬腕写下“韩月”二字。笔迹力透绢背,沉稳刚劲,不见一丝犹豫。随即,又从怀中取出随身携带的摄政王小印,在名字下方,重重钤下。

鲜红的印泥,在明黄的绢帛上,在墨迹未干的名字旁,烙印下一个清晰的、象征着权力与承诺的印记。

我将婚书递还给公孙范。他双手接过,如捧珍宝,仔细看了又看,确认无误,才小心翼翼地折好,贴身收藏。然后,他后退一步,整理衣冠,对着我深深一揖,这一次,姿态更为恭敬,也带着一种达成交易后的松弛:“老朽代公孙一族,谢殿下厚恩!殿下既以诚相待,我公孙家必肝脑涂地,以报殿下!”

“明日午时三刻,” 公孙范直起身,眼神锐利如鹰,“请殿下准时下令,全力攻城,吸引守军注意于正面及西南诸门。我公孙家旧部死士,将依计由密道潜入,直捣黄龙!幽州城,便是吾等献给殿下,亦是广韵献给殿下的第一份嫁妆!”

嫁妆?我眉头微挑。这公孙广韵,还未见面,便已将自己与家族的命运,同这场军事行动牢牢绑定,甚至以此作为晋身之阶。这份果决与……野心,倒是让我对这未谋面的“未婚妻”,生出了几分异样的警惕与好奇。

“公孙小姐……现在何处?” 我问道,声音里听不出情绪,“本王既已署名,总该见见未来的……王妃吧?”

公孙范脸上露出一丝奇异的微笑,混合着骄傲与某种神秘的意味:“殿下勿急。广韵此刻正在一处隐秘之地,集结我公孙氏散落旧部及尚能死战的家将、门客。她说,既要以幽州为嫁妆,自当亲率精锐,为殿下打开城门!届时,殿下自能在城中,见到您的王妃。”

亲自率队突击?我、玄悦、姬宜白,乃至韩玉,闻言都不由得怔了一下。又一个不好相与的“主子”?这北地公孙家的女子,难道都如传说中那般彪悍?

但此刻,箭在弦上,已容不得我细究这位未来正妻的性情手段。桑弘才是眼前最大的障碍。

“好!” 我斩钉截铁,眼中寒光迸射,“传令全军:提前至明日午时初刻,发动总攻!百里玄霍、百里玄策、韩玉!”

“末将在!” 三人凛然出列。

“百里玄霍总领正面攻势,不惜代价,猛攻南门、东门!百里玄策督战西门,韩玉率本部预备队随时策应,重点防范敌军出城逆袭!所有攻城器械,全部押上!弓弩箭矢,不必节省!这一次,是佯攻,也是真正的强攻!要给本王打出玉石俱焚的气势来,把桑弘所有的注意力,都给牢牢吸在城头!”

“玄悦!”

“卑职在!”

“调集本王所有亲卫铁骑,随时候命!一旦城门有变,或城内火起,即刻随本王冲锋,直取桑弘首级!”

“姬先生!”

“臣在!”

“协调各方,监察营内,严防细作,确保明日总攻万无一失!”

一道道命令如同冰冷的钢钉,砸入凝重的空气。帐中诸将轰然应诺,肃杀之气陡然升腾。联姻的插曲带来的微妙与尴尬,瞬间被即将到来的血战冲散。

公孙范等人再次行礼,悄然退出了大帐,去准备他们那“嫁妆”的部分。

帐帘落下,隔绝了外面的风雪与渐起的备战喧嚣。帐内只剩下我和几位最核心的心腹。炭火噼啪,映照着众人神色各异的脸。

姬宜白轻轻叹了口气,低声道:“王爷,此婚约……”

我抬手制止了他,目光投向帐壁上悬挂的幽州城防图,声音低沉而疲惫,却带着不容动摇的决绝:“宜白,不必多言。一切,等拿下幽州,杀了桑弘再说。至于公孙广韵……” 我顿了顿,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地图上代表城主府的位置,“她想要一个正妻的名分,一个家族的存续,本王给她。但她若以为,仅凭一份婚书和一座城池,就能在西凉,在我韩月身边,获得她父祖那般割据一方的权柄……那她便大错特错了。”

我的声音渐冷:“天下归一之路,不容任何藩镇再现。她,和她的家族,要么彻底融入新的秩序,要么……便随同这旧时代的残梦,一并消散。”

玄悦默默地为我换上了一杯热茶。韩玉望着我,眼神复杂,最终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,转身去整顿他那支亟待雪耻的兵马。

我端起茶杯,氤氲的热气模糊了视线。明日,幽州城下,必将血流成河。而一张突如其来的婚书,一位以军功为嫁妆、尚未谋面的强势未婚妻,如同投入这血腥棋局的又一颗复杂棋子,让本就迷雾重重的前路,更添了几分难以预料的变数。

窗外,北风怒号,卷起千堆雪,仿佛在为明日那场决定北方命运、也或许将改变许多人命运的决战,奏响苍凉而暴烈的序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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